“璞玉！”

我正低頭邊走邊想心思，忽然聽到有人叫我。擡頭一看，卻是無歌滿臉含笑地站在一棵松樹前。旭日的光暈打在她的身上，平白給她添了一縷夢幻般的美。卻可惜那棵虬枝老松有些刺眼，生生破壞了我接下來的幻想。其實我在想，此刻無歌身邊若是有樹桃花、梅花、杏花，或者哪怕是幾竿翠竹，也會讓人覺得美人如畫，堪憐堪惜。但是就因為師父莫名的怪異，讓這一切真真成了一個夢。

“璞玉！璞玉！你在想什麽呀？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喊你？”無歌卻有些不悅地離開那棵老松向我迎了過來，那一身的夢幻隨著她的移動徹底消失了。等我眨了幾下眼再看時，近得已只能看見她挑高的柳眉圓睜的杏眼了。

“啊······”

我有些不知所謂地笑了笑，像抱歉又像心疼，反正那個笑連我自己都不知是何意。到後來，我幹脆和平常一樣摟上了她的肩頭，只不過是更加用力而已。她不知我的意思，甚至還呲著小虎牙掙了幾次。可我卻依舊固執地緊摟著她。其實那一刻，我感受著她溫香軟玉的身子，看著她明媚可人的嬌容，心頭湧起的是更多的感嘆和憐惜。是啊，若是在人間，像她這樣的女子該是錦衣華服一身幽香地被人疼被人愛。而不是此刻身無長物一身黑袍地守在這樣一個冷清的連花都無一枝的破院子裏修仙了。雖然人人都說仙子好，卻不知仙子背後的苦多麽不好。

“你怎麽啦，璞玉？今天為何怪怪的？”無歌被我的眼神看得發毛，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呵呵！沒啥。我想你了，還不行嗎？見了你激動了，還不行嗎？”我故作輕松地調侃，並把頭高高仰起。然後將眼睛裏不知何時湧起的淚意借這仰頭的動作全部咽了回去。如果她覺得幸福，那我就把這份憐憫悄悄藏起吧。

“去你的想我！若是我被你惦記上，那還了得！”無歌笑嘻嘻地捶了我一拳。

“哦，那敢情是你希望想你的是某某人了？譬如清流師——兄，是不是你就歡喜了？”我也笑嘻嘻地回了她一下。

“你、哎呀，少拿我取笑！你不也有大師兄嗎？何況他還對你那麽好。不像我，想他了，只能躲得遠遠地看一眼。唉!”無歌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眼裏的光彩也黯然了。

我看著這樣的無歌，不知該怎樣安慰才好。雖然他們都說我油嘴滑舌，可此時此刻我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勸她。因為我已大概猜透了清流師兄的性子，他應該是那種說一不二的人。如今他既已說了“不”，那便是等於判了無歌的死刑。卻可惜無歌太犟，始終不聽我的勸。

我沈默了片刻，攬著她折身走進了那片松林。林子裏寂靜幽深，還有種淡淡的松香味兒。那松香隨著我的呼吸，一縷一縷地沁進了我的心肺。慢慢我就覺得神清氣爽起來，深吸一口氣，這種感覺就更強了。於是我欣喜地對無歌道：“歌兒，請閉上你的眼！深呼吸，再深呼吸！”

“你幹嗎？神經兮兮的。”不過，她雖然埋怨卻還是照做了。

“怎麽樣？是不是神一下清了氣一下爽了心一下亮了人一下舒服了？”片刻後，我順口溜似的甩出一句話。

無歌聽了，“撲哧”一下就笑了。

於是我又來了一句：“你一下就‘撲哧’了”。

“哈哈！你可真是個活寶！璞玉，我、我算服了你了。”無歌笑得邊指著我邊揉著肚子：“哈哈！笑死我了！哎喲，我的肚子！疼！”

我也笑著道：“既然肚子疼，那就別笑了唄！看你嗤牙咧嘴的，就像個獾似的。，難看死了！”

“好啊！竟然敢變著法兒地罵我，看我能饒得了你！”無歌說完，就撲過來撓起了我的癢癢。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邊躲邊求饒：“好了！無歌！歌兒！我的好好歌兒！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啊，行行好饒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兩番三次、三次兩番地求饒後，無歌才住手。然後我倆氣喘籲籲地倚靠在一起坐在一棵松樹下。我將頭歪在她的肩上，閉上了眼睛。只將呼吸拉長，去嗅那越來越濃郁的松香。

此時此刻，甚感舒服的我不由的想問師父一句：“您這算是‘有心栽松’，不意‘松會香’嗎？哈哈！師父，您失算了！因為我等小女子畢竟也算沾了一絲香了！雖然是松香，但好歹是香不是？聊勝於無嗎？呵呵！”

到後來，我竟忍不住“呵呵”了出來。

“一天到晚傻笑什麽了？莫非你真是塊頑石，總是無感無覺嗎？”無歌的聲音從我的頭頂悠悠地飄了下來。

“這樣不好嗎？我倒覺得一個人若是整天傻呵呵的，那倒也未必是件壞事。最起碼在他的世界裏，他是幸福的。甚至這份幸福不需要誰給予，他自己就能把握。”我依舊閉著眼輕聲道。

“如是那樣，我倒也羨慕。可是世上有幾人能把握自己的幸福呢？只因有些人的幸福早已丟在了別人的身上。若是別人不還她，那她就不會有幸福。”無歌的語氣莫名地又哀怨了起來。

“一個人的幸福怎麽會丟在他人的身上呢？我不懂。”我有些不解地叨咕。

“你當然不會懂了。因為你就是一塊頑石、那個整天傻呵呵的人啊！不像我，雖然有感覺，知道愛恨。可是愛了會恨，恨過還要愛。這就像一個怪圈，無始無終。”無歌的話越發高深起來。

我聽不懂，也懶得去想，甚至還想迷糊一會兒。於是我打了個哈欠，有些口齒不清地道：“無歌，別說了！想得太多會憔悴難看的。閉上眼困會兒吧！還是睡覺舒服，能做美夢。甚至想什麽，夢裏就會有什麽。多好！”

“傻瓜！那是你！你以為個個似你這般好睡？還想什麽就夢什麽？那你告訴我，你想什麽？想夢什麽？”無歌好笑地問道。

“我想妖孽，想夢見他。而且我夢裏就是能夢見他啊！”將睡未睡的我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妖孽？妖孽是誰？妖怪嗎？妖怪不是都長得很醜嗎？你不但不嫌害怕，反而還想夢他？是不是該說你更妖孽呢？”無歌疑惑地噴笑。

“誰說妖孽醜了？他長得很俊很俊的，甚至比大師兄、比清流師兄還、還好看呢。尤其是那雙眼睛，看得我的心咚咚地就像擂鼓似的。”我依舊迷迷糊糊的，但迷迷糊糊的我卻不想讓無歌說妖孽的不好。於是繼續嘟囔。

“什麽？比大師兄還俊？比清流師兄還俊？到底是誰？璞玉，你起來給我說清楚！別睡了！聽見了沒？”

無歌嚷嚷著一下就蹦了起來，以至於我想不清醒都得清醒。因為她起來了，我就倒了。而且頭還磕在了樹上，直疼得我嗤牙咧嘴：“你幹嗎？無歌！疼死我了！哎喲！”

無歌半喜半嗔地看著我：“你都有妖孽了，還向我哭疼？你找他去啊！讓他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什麽？你讓他給我吹吹？”我瞪著眼有些奇怪地問道。可是腦子裏卻不由地出現了妖孽嘟起紅唇的畫面，然後我的臉就燒了起來。

“看你這滿臉飛紅霞，果然有情況。可是你不是總不開竅嗎？到底是誰，竟能讓你這塊頑石心動？來，給我說說。”

無歌一步過來，拉著我的手把我按坐在地上。我看著她賊眼謔謔的樣子，不禁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哎喲！你和我還害羞個什麽勁兒？快！快講講你的妖孽！難不成你想急死我啊？”無歌拍了下我的頭急急忙忙道。

“哦，好吧！”我長長地呼了口氣，才窘迫地說：“其實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就是逍遙宮來打咱們的那次。我不是被擄走了嗎？妖孽就是那個擄走我的人啊，他是逍遙宮的少宮主。”

“可是你那次回來不是還罵他來著？而且這段時間你也沒下山啊，你怎麽就和他發展到這種地步了？難道都是你夜裏睡覺夢出來的？”無歌有些不解地問，一雙柳眉蹙得緊緊的。

“哎呀！當然不是啦？我怎麽能夜夜夢到他，還夢到心動！都是他讓那只破鳥、哦、火鳥常常給我帶些紙條來，然後又在上面寫些亂七八糟的話。我不理他，他就自己跑來。還、還······”我說著說著就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我總不能把妖孽輕薄我的事也說出來吧，那太丟人了。所以就一直在哪兒支吾“還、還······”。

“還什麽呀？你快說啊？真是的，真要急死我了。”無歌一疊聲地在旁邊埋怨。

“還、還親了我——”我忽然有些不勝其煩地大嚷了出來。

“什麽？還親了你？這、這進度也太快了吧！”無歌驚叫道！

我看著無歌那副吃驚相，紅了臉嘟囔道：“我就說不說吧，你非要逼著我說。這下好了，你的嘴大得快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問題不是這，問題是你喜歡他嗎？你、你就讓他······”無歌杏眼圓睜。

“問題不是我讓他，是他要。而我又奈何不了他。不過，我倒是有些喜歡······”我繼續紅著臉嘟囔，不過聲音卻小了許多。

可無歌的耳朵太尖了，她竟一字不漏地都聽到了。而且還搖起了我的胳膊：“傻瓜，那你就是喜歡上人家了。”

“那就是喜歡？那我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總是想他，也是喜歡他的意思？”既然話已說到這兒，我就把我的情況都告訴她好了。

“當然，那更是喜歡的意思。可是璞玉，我勸你趁現在陷得還不深，趕緊和他斷了吧！因為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無歌說罷同情地看起了我。

“哦，不是病就好。我還以為自己病了，正想找你問問呢。”我高興地說完，忽然看見無歌的樣子，不由有些疑惑了：“怎麽啦？你為何用那種眼神看我？”“璞玉，難道你不知道師父不許咱們私相授受嗎？如果是門中人相戀，受些處罰便罷了。但是和外面的門派尤其是逍遙宮，那是絕對不允許的。說不定還會給違規的弟子種美人痣呢。所以，我勸你還是斷了吧。別為他人白受那份苦。再說若是大師兄知道了，他也會難過啊。他是那麽的疼你，你怎麽就不喜歡他呢？”我真是不懂你。

我聽完驀然就嚇出了一身冷汗：“無歌，真的是這樣？我怎麽就不知道？”

“那是你從不操心的緣故。現在我告訴你了，你自己決定吧。不過我還是剛才的意思，和妖孽斷了，去喜歡大師兄吧！他會讓你幸福的。”

我怔了半晌，才似自言自語道：“可是這由得了我嗎？”

無歌呆了一呆，也黯然道：“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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